学生兵之血战南苑 第二章
第二章 开篇
第二天一大早，王俊杰提了自己的箱子轻手轻脚的从后门离开了家，大姐骑着王家的自行车，身边推着一辆空的——那肯定是她承诺的从别人家借的自行车——而大姐身边是推着自行车的郑淑仪，正在对他微笑的郑淑仪。
不过郑淑仪自行车的后座边还站着一个女孩，看起来和郑淑仪一般大，小脸白嫩嫩的，一双大眼黑瞳幽幽，像深不见底的幽潭，小鼻子小嘴儿却笑的很甜，透着一股子调皮灵动劲儿。她个子和郑淑仪一般高，单看却给人一种体型娇小的错觉，整个人小小一团像洋娃娃似的，似乎也散发着一股香甜浓郁的奶香。
“我叫陈远遥，”那女孩儿看王俊杰打量她，双手一背胸脯一挺，落落大方里含着一股惹人恋爱的霸道，“是淑仪的——发小儿。”
没等王文贞和郑淑仪说话，她又自顾自的一指王文贞身边空着的自行车：
“那车子是我家的，一会儿我得骑回来呢。”说着，自己又先笑了，“当然我也好奇，跟过去看个热闹呗。”
王俊杰对她笑着打招呼，感觉这个小姑娘行事方式有些不太像本地人，果然在路上的闲聊中他得知，陈远遥在东北人开办的北方中学读初三，17岁，正好是九一八后从东北过来的，11岁到了北平，正好就落户在了郑淑仪家隔壁。
王俊杰骑着陈远遥家的自行车，把箱子绑到后座上，大姐骑着自己家的，前半段郑淑仪载着陈远遥，后半段就由大姐载着陈远遥。29军的军部和学生军训团的军营都在南苑，距离不近，两个女人自然没办法载完全程，王俊杰本来想提议他来载陈远遥，可挣扎了好一会儿就怕郑淑仪不开心，所以一路忐忑的在这个问题上保持着沉默。
北平处在华北平原之上，四面开阔，在北平南边的宛平城若说是北平南方门户的门锁，那南苑就是这扇大门的门枢，明清时代起这里就成了屯兵所在，29军也不例外，军部就设置在南苑，这里有38师两个精英团，还有战力卓著的特务旅和骑兵师的两个团驻扎，王俊杰他们到了南苑军营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门口有士兵专门负责登记，重重证件检查后他们才被放入，登记后还有专门的士兵负责引领他们，大姐王文贞一路上看到军队人强马壮战力不俗，悬着的心立刻放下了不少，看来学生军训团的军营设置在军部是为了学生们的安全考虑，周围是这样的重兵驻扎防卫，这些学生们接触危险的可能性应该是没有。
路上两个小姑娘也十分新奇，直感觉到眼睛不够用，军营开放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29军大刀队自从长城抗战后闻名全国，在北平城里的年轻学子们更是夜梦日想，如今亲身站在这里，怎么能不激动兴奋？
学生军训团的营房也让王文贞十分满意，12处营房都是砖房，营房外面还有一圈高墙，营房内光线充足干燥清爽，大概是火炉还没烧旺，只微微有些冷，房子里摆着一列列上下铺的铁床，崭新的灰蓝色被褥就打包整齐的放在床头，打眼一看似乎有几百张，床头还都摆着崭新的搪瓷缸子，一群十几岁的少年这样住在一起，倒不用担心寂寞，肯定开心的很。
王文贞检查完了军营，自然就着手帮王俊杰收拾被褥打开行李，郑淑仪也上前帮忙，陈远遥倒是事不关己的到处乱看，也是，她本来就说是跟过来看热闹的，也怪不得她。
王俊杰让大姐照顾惯了，本来还担心让姐姐动手会不会让其他同学瞧不起，看了看周围的人才发现自己还算好的，他们来的一路上有很多人都和他们走同一个方向，有搭牛车马车的，也有像他一样蹬着自行车的，甚至还有不少汽车呼啸而过，都是十几岁的学生，在这个时代能上学的都是家里的天之骄子，怎么能有不跟过来的父母家长？除了少数二三个闷头自己动手外，大部分学生都像他一样任陪同的父母亲戚忙活，自己耐不住好奇和激动在军营里乱窜，都是十几岁的年纪，很快就熟了。
王俊杰正跟新认识的一帮同学说着话，稍有热闹嘈杂的军营里忽然传来一个声线与众不同的声音。
“哎哟——算我求你了噻，赶紧让他们回去，真丢死人了噻！！”
那声音似乎还处在变声期之前，略带着童声的锐亮，可又不完全是童声，音尾调尖还透着青春期之中的丰厚和沉实，听起来就像搅拌完蜂蜜的牛奶，甜腻同时又清爽，这个声音说着官话，可着急之中尾音带出一点四川口音的骄横，顿时就吸引了王俊杰这帮少年的注意，他们向着声音来源望过去，隔着敞开的营房门，看见一个少年，无比郁闷的抱着脑袋向这里走来，而他身后，跟着一长串低眉顺眼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人。
少年走到门口，王俊杰他们看清了少年的长相，只见他皮肤嫩白，竟然也像牛奶一样，大眼睛里黑瞳明析，显得他的目光很清澈透亮，高挺的鼻子乖巧的嘴唇，忽然让王俊杰觉得眼熟。
少年看到军营里未来的战友们在看他，郁闷的脸立刻再次皱成一团，他猛地站住，回身冲他身后跟着的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气急败坏的连连作揖：
“老周，周老，周老板……我求你噻——赶紧带他们回去！！我新同学们看见了我还要不要脸了噻——”
那个被唤作老周的中年人陪着笑：
“少爷……老爷吩咐……”
那少年背对着王俊杰他们面对着老周僵着身子，王俊杰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瞪那个老周，直到被这一大帮人堵在门外的其他人终于耐不住出声，少年才忽然抱住脑袋，发出一声凄惨的“啊——”，一边狠狠的揉乱头发一边猛地转身冲进营房。
那老周却全然不理自家少爷的情绪，振作精神挺起胸膛，挑了一个最靠炉子的下铺，然后指挥身后的仆人把大包小包抱进来开始收拾。
王俊杰看到那小少爷郁闷的蹲在墙角画圈圈，羞愤的埋着脸，倒觉得他挺可怜又可爱，他们艺文中学的救国会里也有不少富家少爷，每个人都为国家尽心竭力，所以他一点也没觉得这样露富有什么让人羞愧的地方。
自己的床铺差不多收拾完了，王俊杰想着要不要回去搭几下手，否则全程袖手旁观也显得太懒散，正转身准备往回走，眼前冷不丁一个人影闪过去，吓了他一跳。
原来是一直在乱晃的陈远遥，只见她欢叫一声“老头儿”就朝正背对着他们的一个军官扑了过去。
顺着她的动作王俊杰才看到那个军官，他和另一个学生站在一起，正帮那个学生收拾着靠墙的一个铺位，军营里有军官走动本就正常，所以之前王俊杰也没留意，现在留意了才发现这个军官正帮忙的学生周围没有其他陪同的人，似乎这个军官就是来送这个学生的家属。
——军人世家么？
正想着，看到陈远遥跑到军官背后，竟然双腿一蹬蹦了起来，整个人一下子挂到军官背上。
军官本来弯着腰给那学生铺床，在听到陈远遥“老头儿”那声时动作一僵，接着就被陈远遥扑了上来，这样不小的冲击力他竟然纹丝没动，陈远遥这突然的动作倒是把军官身边的学生吓了一跳：
“同学？”
王俊杰捂脸，只好任命的走过去，身后郑淑仪看到急忙也跟了上来。
陈远遥依然挂在军官背上，歪头冲那学生哼哼一笑：
“我跟我家老头儿联络联络感情，怎么了？”
那学生吃惊的看着陈远遥，目光落在竟然依旧在整理被褥的军官身上：
“张大哥，她是——”
那军官仍然弯着腰工作着，似乎背上根本没挂着个人：
“丫头，下去。”
陈远遥把箍着他脖子的双手紧了紧，双腿在他腰侧划水似的踢哒起来：
“我不——我就知道来这里有可能碰到你，嘿嘿。”
郑淑仪急忙向那学生道歉：
“不好意思同学，我这朋友就是有点调皮冲动。”
说着，她转头去问陈远遥：
“遥远，你在干什么啊？”
陈远遥回头冲郑淑仪挤挤眼：
“他就是我说的老头儿啊——老头儿嘛。”
“哦——”郑淑仪恍然大悟，女孩子的天性登时让她生出强烈的好奇心，立刻就探出身子想去看那军官的脸。
王俊杰完全没法了解两个女孩子的对话，只好对那个学生说话：
“你好同学，我叫王俊杰。”
那学生沉静的目光在王俊杰脸上停驻，立刻让王俊杰感觉像是被清凉的山泉从头到脚洗涤一遍那样舒爽欢畅：
“你好，”对方微微一笑，伸出微凉的手与王俊杰握了握，“杨逸。”
“大家以后就是同学，是战友了。”王俊杰咧嘴笑起来。
杨逸的微笑让王俊杰觉得十分舒服，心思一片安宁透明，这时那军官完成了工作退一步站直了身体，王俊杰和郑淑仪终于看清了军官的脸。
那军官看起来不到30岁，身形高挑瘦削，不过有点太瘦了，巴掌大的脸，加上标致的五官，真的很难让人判定他的具体岁数，不过他的眼皮似乎总是垂着，显得很漠然，有点世界于他毫不关己的感觉。
他身上穿着29军的灰蓝色军装（注1），王俊杰认出那军衔是一个少校，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和一个29军的军官接触，登时有些不知所措。
慌了慌，竟然立正敬了一个十分不标准的军礼：
“长官好！”
仍然挂在军官背上的陈远遥“扑哧”笑了出来，把下巴搁在军官肩膀上晃着脑袋：
“淑仪，你家王俊杰傻了，怎么办啊。”
郑淑仪也又好笑又着急，就连杨逸也笑了，反倒是站在王俊杰面前的军官脸上仍然没有什么波动：
“军训团还没正式开学，你现在还不算学员兵，不用敬……“
最后一个字忽然没了音，因为陈远遥趴在他肩头冷不丁的朝他耳边吹了一口气。
军官不安的清了清嗓子，看向一边，低声道：
“丫头，下去。”
“我就不。”陈远遥愈发箍紧了，小腿在军官腰侧又踢哒了几下。
军官脸上似乎仍然没有波动，但吞咽的小动作和有些慌张的目光显示出了他的无措，他索性不再理背上挂着的陈远遥，转身对杨逸说：
“小公子，那我走了。我会再来看你。”
“嗯，熙儿就拜托张大哥多照顾了。”
军官点点头，对王俊杰和郑淑仪点头致意，然后转身向门口走去。
在门口他停下来，王俊杰他们看到军官侧头和背上挂着的陈远遥说了什么，陈远遥别扭的踢哒几下，气哼哼的跳下地。
军官头也没回的走出去。
王俊杰和杨逸凑到门口的陈远遥身边。
陈远遥站在原地，掐着腰对那军官的背影喊道：
“老头儿，你就继续不承认吧，反正我知道你喜欢我！”
军官脚步一停，接着又走起来。
——不过这次走的飞快，倒像是在逃。
“真是个有趣的人噻！”
那个牛奶一般的声音忽然在三人身侧响起，王俊杰和杨逸这才看到，那个阔少爷不知何时也挤在他们身边，探头探脑的望着军官离开的方向。
看到他们看自己，阔少爷笑起来，冲他们伸出手：
“你们好，我叫王世豪。”
“王俊杰。”
“我叫杨逸。”
“哼。”陈远遥大概心情不好，回了一个字。
“咱们还是本家哦——”王世豪惊喜的看向王俊杰，他说官话的时候也因为习惯而带上了四川口音那抑扬顿挫的腔调，衬着他丰富多变的表情倒是分外和谐。
他下一秒竟然抱住了王俊杰，王俊杰还在反应的时候，他又转身去抱住了措手不及的杨逸。
看着王世豪纯真开心的笑容，王俊杰和杨逸都不禁微笑。
现在陈远遥和王世豪都站在王俊杰身边，王俊杰才反应过来刚刚为什么觉得王世豪眼熟。
“王世豪同学，你和陈远遥同学是亲戚吗？”
两个人都是皮肤嫩白黑瞳如墨，就连头发都柔软乌黑好似黑色绸缎。
陈远遥和王世豪闻言对视一眼，王世豪惊喜道：
“唉，你别说，还真有点像噻——”
陈远遥“哼”了一声：
“谁和这个丑八怪像呀。”
王世豪虽然不见动怒，但像小孩一样不满的撅起嘴，大眼珠一转，接着又不怀好意的笑了，毫不见外的拿肩膀一撞杨逸：
“杨逸啊，在你大嫂眼里，估计只有你张大哥长得好看了吧？”
陈远遥小脸一红，樱唇一撅当即就朝王世豪脚上跺了一下，转身走回郑淑仪那边。
王世豪龇牙咧嘴，右手握着脚面左胳膊撑在杨逸的肩膀上单脚跳着：
“好暴躁的嫂子啊，杨逸同学，以后有你家张大哥受的。”
杨逸微笑道：
“我还真从没听张大哥说起过她。”
“哎，杨逸，你是军人世家吗？为什么只有他来送你？”王俊杰问。
三人一边聊着一边走回屋里，随意坐到一张空着的床上。
“军人世家？算是吧。”说起自己，杨逸有些失神，微微苦笑，“我父亲曾是宋军长手下的一个团长，战死了，我和妹妹是跟着宋伯父长大的，对军队里的事情，或许我真的比一般人知道的多一点。”
“宋伯父？宋军长？”王世豪立刻兴奋的眼中放光，一把抱住杨逸，“是29军的宋哲元军长吗？”
“嗯。”
王俊杰也是高兴：
“怪不得他叫你小公子。”
“嗨，和那些大哥们相处久了，得了一个外号而已。——哎，那你们呢？”
这时候那个管家老周凑到他们三人跟前：
“少爷，都收拾好了。”
王世豪在老周刚站过来的瞬间就捂住了脸，听他这么汇报仍是紧紧捂着，从指缝里传出呜呜的呻吟：
“知道了……求你赶紧走噻。”
管家却对王世豪的话充耳不闻，转向杨逸和王俊杰满脸笑容：
“两位同学，这位是四川商会会长王广源老板的公子，初到军营人地生疏，请两位同学多多照看，我家老爷在这里先谢过二位同学了——一点小小见面礼，不成敬意，请二位同学笑纳。”
说着，管家把一只玛瑙手链塞到王俊杰手里，把一只珐琅书鉴塞到杨逸手里。
王世豪捂着脸干脆把头埋到膝盖上，发出一长串更凄厉的哀嚎，王俊杰和杨逸托着礼物怔愣四望，才看到同一营房几乎每一家学生的手里都拿着见面礼，想必是他们刚刚说话的时候，管家已经收拾完毕在军营里派发了一圈了。
真是商人做派，正事儿没开始关系先搞上了。
“这里 是怎么回事？”
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忽然响起，音量不大但分外端正威严，竟让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刻转向了声音来源。王世豪也放下了手，三个少年急忙站起身，也看向门口。
门口站着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身形高挑，与刚才见到的张姓军官过于瘦削的身形不同，他宽肩窄腰，完美无缺的撑起了军服的每一个细节，双手背后双脚分立，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一种巍巍山峦的广博气势，这种气势反倒让人忽略了他的眉眼，剑眉星目高鼻薄唇，眼尾还微微上挑，简直如画中人物那般周身萦绕着一种淡淡古风侠韵。
先是他的气势，然后才是他的长相，最后众人的注意力才放到他的军装上。
王俊杰虽然还是一个学生，但一直对抗战部队心向往之，基本的军衔辨识还是知道的，刚刚他能辨认出那个张姓军官是个少校，却不想现在这个看起来也是二十多岁的军官居然是个上校了！
王俊杰几乎立刻就咬牙切齿起来——就是这种凭着关系爬到高位的人，才把中国军队的战力搞得这么差！
那个军官还未继续说话，管家已经堆笑着凑了上去，掏出一支烟双手捧到军官眼前：
“长官，抽烟，这是上好的……”
军官打断他：
“你是谁？”
管家不住的鞠躬，脸上堆笑：
“我是王府的管家，我们老爷是四川商会会……”
还未说完，军官一边嘴角一挑，泛出一丝极冷的笑意：
“王家少爷是哪一位？”
王世豪期期艾艾的迈出一步，犹豫着举手：
“我……我……是我……”
那军官沉肃冰冷的目光利刃一般刺过来：
“王少爷，你来郊游的吗？”
“不……不是……”王世豪慌了，营房里加上学员和家属，几百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快要哭出来了。
“这里是军营，录取通知上对行李有规定吗？”
说着，他迈步走进营房，这时王俊杰才看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些人，正鱼贯而入，他们乍一看都在20岁，王俊杰来不及细看，因为军官已经走到了王世豪的床铺前。
下铺铺着精致的锦缎被褥，周围挂着西式的纱帐，上铺也被占了，整齐的排列着几本精装书脊，旁边还摆放着一些精巧饰件，再往后靠墙的地方整齐的码着一套套衣物，西裤马甲上衣外套一应俱全，军官伸脚从床下一扫，哐啷哗啦滚出来崭新的夜壶和痰盂，又一划拉，三四双皮鞋纠缠在一起也滚了出来。
“这里是培养未来抗日勇将的地方，你知道吗？”
那个军官依旧淡淡说着，王俊杰偷瞄一眼王世豪，看到他咬着嘴唇拼命的看着地，已经有两颗泪珠“啪”的坠落下来。
“长官！”管家一看大事不好，急忙赶到军官身边，左手神秘的扣着，堆笑着想右手去拉军官的袖子，“借一步说话，借一步说话。”
那军官一挥手躲开管家的手，又看似不经意的一抓，管家那只扣着的左手就被准确的抓住，管家下意识的挣了挣——完全没挣动。
那军官抓在管家手腕上的手一使力，管家竟然“啊”的颤呼一声松开了手掌，军官左手从管家手掌里摘出那枚纯金的小弥勒佛，似笑非笑的表情说不出的清淡迷离，却让每个人从心尖一个哆嗦打到汗毛：
“这是什么意思？”
管家脸上的冷汗下来了，堆着的笑也扭曲起来：
“嘿嘿……嘿嘿……小小意思……小小意思……”
军官捏着那枚金佛环顾一圈，忽然神色变得冷峻起来，仍是用不疾不徐的冷静音色道：
“你们看到了，这种主意——不要再打，否则你连踏进这里一步的资格都没有。”
说着，把金佛扔回管家怀里，向门口一示意，站在一边的几个年轻人立刻走到他身后站定。
王世豪仍然拼命低着头，大颗的眼泪滴答滴答无声下落，王俊杰和杨逸都担忧的看向他，然后才把目光移回军官那边。
“我是军事教育团第三大队的上校大队长冯洪国”，那军官自我介绍道，“你们都将是第三大队的学员兵，受我指挥，第三大队分为五个中队，每队100人，你们的营房住着第三和第四中队，今天第三中队的中队长有事外出，所以直接由我负责，第四中队的中队长是上尉黎威。”
话音刚落，一个个子稍矮但浑身是劲的军官从后面走上来，灼灼的目光扫了一圈，让学生们又是一个哆嗦，这次是热的哆嗦，仿佛被他看一眼，抗日的热血立刻就沸腾起来，恨不得现在就跟着他杀出去把日本人赶下海。
黎威挥挥手，有5个身着学生服的人跟上来：
“第四中队我们到另一边，四个小队长已经分好，大家听小队长点到名的就跟我们来。”
一边说一边带着身后的四个小队长向营房另一侧走，小队长们已经纷纷掏出几页纸一边走一边点名，四个人一齐开口，跟在大步流星的黎威身后语速也下意识的变得飞快，被点到名的学生立刻追了过去，留着家长站在原地，有了王家管家插手的先例，这些家长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第四中队嘈杂纷乱卷向另一头的过程中，留下的冯洪国这一边仍然是一片清清淡淡沉肃疏离。
他丝毫没有理会站在一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的管家。
“每个中队分为四个小队，小队长从学员里出，目前选的是大学生——当然，在今后的两年半里，如果你们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取他们而代之——这里是军队，讲究的能力，不是家世也不是出身。”
说着，冷厉的眼光扫过王世豪，王世豪刚刚抬起来的脸上，眼圈又红了。
学生们一边要竖起耳朵听另一端热闹嘈杂的点名，一边又要胆战心惊的担心着下一秒冯洪国的目光是否会扫到自己脸上，被第四中队点到名字的长舒口气，没被点到名字的愈加绝望纠结。
冯洪国接下来退后半步：
“见见你们的小队长吧。”
他身后第一个站出来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圆脸：
“大家好，我是清华大学化学系大二的，我叫赵君奎，今年二十一岁，算是大家的大哥了，我是第一小队的小队长。”
接着是一个瘦高个站出来，个子比赵君奎高出大半头，身形偏瘦弱，但五官俊秀嘴角含笑，笑起来露着一点小虎牙，整个人清清爽爽，笑的让人如沐春风，王俊杰他们几乎立刻喜欢上了这个大哥哥。
“很高兴今天认识大家，我叫张浩然，是北大文学院的，今年大一，二十岁。第二小队。”
张浩然退回去的同时，第三个人就站了出来，黑红的面皮上肌肉在不断颤抖，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
“我是燕京大学的孟福来，今年20！我是学土木的，我管第三小队！”
他激动的样子让下面的少年们不禁笑出声，气氛总算活跃了一点。
第四个长得非常年轻，高鼻深目，眉目深刻的似乎不是汉族，但不同于之前三个小队长，他笑的很阳光，阳光甚至有些没心没肺。
“我是北洋工学院的学生，我叫石磊，今年十七岁，很高兴认识大家。”
周围的学生们倒吸一口冷气——17岁竟然是一个大学生了，还当了小队长！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神童？
他退回去后，冯洪国站了回来：
“四个小队长负责你们的日常生活和学习训练，军队是讲究层级次序的地方，你们从前是少爷是天之骄子，那是从前，现在有事情，就向小队长反映，小队长也有权力对你们的问题做出处置——现在，王世豪属于谁的小队？”
这时对面点名已经完了，没被点的无疑都是第三中队的学员了。
四个小队长立刻拿出名册核对起来。
“报……报告……”张浩然有些迟疑的举手，“是我的第二小队。”
“现在，把王世豪规定之外的行李，都清除出去。”
冯洪国清清冷冷的看着张浩然，面色不动的吩咐道。
“啊？”
冯洪国看着他，没说话，眉头微微的皱了一下。
这个动作立刻让张浩然从头冷到脚底，他犹豫的走出来，走过王世豪身边时，不由得小声道：
“对不起……”
冯洪国忽然冷冷的出声：
“你按照军营里的规定执行上级的命令，告诉我，哪里需要道歉?”
张浩然整个人吓了一跳，站在原地发懵的看着冯洪国。
王俊杰快气炸了。
王世豪多么可爱的一个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冯洪国反复羞辱。
张浩然这么一个和蔼可亲的大哥哥，还要这般被冯洪国百般刁难。
“一个靠着世家关系爬上高位的公子哥儿，在这里威风什么？”
他这么愤愤的想着，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嘴上就愤愤的说了出来。
在气氛异常冷肃的这半边军营，这句话清晰的飘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冯洪国利刃一般的目光立刻刺了过来：
“谁在说话？”
他分明看着 王俊杰，但仍是开口问道。
王俊杰心里“嘁”了一声，站出来一挺胸：
“我说的！”
冯洪国淡淡的挑了挑眉：
“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王俊杰甩开想拉他的王世豪的手，一梗脖子：
“这件事里王世豪根本没错，他的床铺是他的管家给他弄得，他自己自始至终都要求管家离开这里，这点我们都看到了，你不能因为他管家的错误就责怪到他的头上！而且，这位张大哥向王世豪道歉，是怕他执行你的命令会让王世豪更加难堪，他体谅王世豪的心情为王世豪着想又有什么错？你这是无理取闹吹毛求疵！你不就是想在一开始就向我们立威？！哼！想让我们服你不是靠你的这些无理取闹！”
他畅快淋漓的声讨完，一边的大姐王文贞已经看向他的床铺琢磨着一会儿怎样收拾起来才算快，才能尽快的逃离这位上校大人的视线。
冯洪国竟然丝毫不动怒，仍然平平淡淡的看着他：
“无理取闹？那给我讲讲我都没哪些‘理’？”
只刻意的加重了“理”这个字，竟马上让王俊杰哽住了。
冯洪国走向他：
“你说的哪些或许在‘情’上说得通，那么请问你‘理’上我缺了什么？”
王俊杰无措的转着眼珠，这时冯洪国已经在他面前站定，王俊杰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冯洪国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压已经让他无法呼吸了。
冯洪国看着王俊杰，嘴上却对张浩然说：
“张浩然，执行命令，按照标准床铺整理，把多余的物品扔出去。”
张浩然无声的叹了口气，抱歉的看了一眼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管家，然后开始清理王世豪的床铺。
很快东西整理了一大袋子，张浩然不敢交给战战兢兢想伸手来接的王家下人，见到了大队长的为人，他实在不敢一丝一毫违逆了他的命令，走到门口，却终究不忍，没“扔”出去，而是轻轻放到了地上。
王俊杰有些无措的看着门口，他本来以为冯洪国要把王世豪扫地出门才会这么激动，没想到冯洪国只是让张浩然把王世豪多余的行李丢了出去。——其实刚才冯洪国命令的内容，他在激愤之下根本没听进去。
“你虽然还不是正式的军人，但我问你，军营里可以顶撞上级吗？”
听到冯洪国这么问，王俊杰想到——果然跟我来算账了。
“不可以。”他死死的蹬着冯洪国，语气上一点也没有服软的意思。
冯洪国嘴角一勾，竟然有一个微笑一闪而过，快的让王俊杰抓不到那个微笑背后的含义。
“你还不是正式学员，顶撞上级的处罚就留待正式开学那一天。”
说着，走出一步来到王世豪面前：
“还有你不遵守规定夹带多物品进军营的处罚——当然，如果那天你还有胆来。”
王世豪抬起红红的眼睛战战兢兢的看着冯洪国，那模样竟然一瞬间让冯洪国想起了一只小白兔。
心里暗暗笑了一声，果然后半句话让王世豪的嘴又扁了扁，眼圈更红了，王俊杰的眼睛立刻又燃烧起火焰。
“军营关闭时间是下午4点，剩下的事情听从小队长吩咐，事毕后尽快离开不要逗留。”
冯洪国回身淡淡扫视一圈，然后出了营房。
所有人竟然不约而同的出了一口气，100多人长出气的声音响成一片，竟然颇有气势。
接着大家互相看着，竟然都解脱的笑了。
“你没事儿吧？”
王俊杰第一时间去拍王世豪的肩膀，一边杨逸递上来一条手帕。
王世豪接过手帕擦着眼，勉强笑笑，小声道：
“不好意思噻……第一天就让你们这么看笑话……”
“哪里是笑话，分明是他无理取闹拿你开刀！”王俊杰又变得义愤填膺，斜眼看到管家凑过来，满腔邪火立刻喷薄而出，“你还来这里干什么？你还害的你家少爷不够？赶紧滚出去等着！”
“俊杰……”王文贞觉得王俊杰越俎代庖，不由得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提醒。
“姐，拉我干什么？世豪脾气好不代表他做的对，丢人的是这管家这些封建守旧做派！”王俊杰扭扭身子睁开姐姐的手，“世豪，你说句话。”
管家刚被王俊杰吼懵了，看着自家少爷没动。
王世豪似是被王俊杰的热烈心肠感染，犹豫着鼓起勇气：
“把……把那些清理出去的东西都给我……给我扔了！你也是……到外面等我！”
管家愤愤的 看了王俊杰一眼，这才不习惯的对王世豪鞠躬道：
“是，少爷。”
三个人又坐下，刚刚王俊杰和王世豪成了众人焦点，事情一过去，他们周围立刻围了不少其他学员。
张浩然坐到他们三个身边，关切的看着他们，低声问：
“你们没事儿吧？”
“没事儿！”王俊杰爽利的笑笑，伸手揽过王世豪的肩膀，安慰的拍了拍，于是王世豪也转脸冲张浩然笑，笑容虽然还有点战战兢兢，但比刚才明朗多了。
“这个大队长真可怕。以后有我们受的了。”周围的学员里一个小个子出声道，立刻引来一片附和声。
杨逸想开口，可顿了顿又忍回去了。
张浩然看大家都聚在一起，就拿出了名册，对其他三个小队长道：
“大家把小队分好，工作传达一下吧。”
四个小队长站到一起各自点名，王俊杰紧张的听着，生怕被分到别的小队，他实在太喜欢张浩然了，当然，他也很紧张的留意着杨逸的名字，也实在不想杨逸去了别的小队。
听到张浩然念出自己的名字，王俊杰忍不住跳起来要欢呼，被姐姐从后面按了一下才没成功，只好揽着王世豪一个劲儿的笑。最后一个终于听到了杨逸的名字，这下王世豪也完全开朗起来了，抱住杨逸的胳膊：
“我们三个在一个小队噻~”
“按照规定每个小队还要分成两个班，每班十二个人，由小队自己指定，”张浩然看着三个挤在一起的少年，微笑道，“各位从前在班里有担任过干部的吗？”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谦让，王俊杰有些紧张，可很快想豁出去了，举起了手，他之后刚刚那个说话的小个子和另外一个细长眼的少年也举起了手。
“我是我们学校的救国会宣传委员。”小个子圆脸圆眼睛，一张脸红扑扑的，说话十分有力，带着些山东口音。
“我是班长。”王俊杰觉得履历有些简短，又补充道，“我也是学校救国会的。”
细长眼的少年举着的手又放了回去，看大家都看着他，才细小着声音道：
“我是文艺委员。”
大部分少年“扑哧”笑了出来，张浩然也善意的微笑着，对众人道：
“那么王俊杰同学和王猛同学就担任一班二班的班长了，相信大家都没有异议吧？——那我宣布第一班人员……”
张浩然好笑的看着探着脖子目光如电的盯着他的三个少年，首先就说了王世豪和杨逸的名字，乐呵呵的看着三个小家伙抱在一起欢呼——当然，杨逸是被抱的那个——然后又宣布了其他的名字。
王俊杰的一班除了他们三个外，还有2个山东人1个南京人，他们是慕名而来的学生，剩下的6个人有2个天津的4个北平的，北平人里两个是王俊杰的同学，同样来自艺文中学，两个是杨逸的同学，来自孔德中学——这样安排看来张浩然为他们着想了很多，王俊杰是越发喜欢上他们的小队长了。
简单的说了开学的时间安排和注意事项后，四个小队长就宣布解散。
王俊杰和大姐还有郑淑仪会和后，才发现陈远遥没了踪影。
“遥远同学呢？”
郑淑仪抿嘴一笑：
“去找她老头儿了。”
话音刚落，陈远遥撅着嘴走了进来。
“远遥，没找到？”
陈远遥闷闷不乐的瞥了他们一眼：
“那些士兵不让我到处走，把我赶回来了。”
王俊杰笑着摇头，招呼过杨逸和王世豪。
“哎，杨逸，你怎么回去？”
“我……”杨逸淡笑，神色之中现出一丝落寞，“我去找张大哥，他会开车送我回去。”
“他不忙吗？”王世豪亲热的搀住杨逸一条胳膊，“我有车，我送你噻——还有俊杰同学，一起坐我车回去，咱们多说说话噻。”
王俊杰自然乐意，那边陈远遥不高兴，嚷着要和杨逸一起去找那张姓军官，杨逸一看陈远遥吵吵嚷嚷的样子，忽然觉得坐王世豪的车回北平城也不错，权当在帮他张大哥了。
他们又瞥见张浩然，王世豪扑上去拉住他：
“小队长，你怎么回去呀？”
张浩然笑着刚要说话，第四小队长石磊扑了过来。
“浩然哥！”
石磊抱住张浩然的肩膀，下巴孩子气的搁在张浩然肩膀上，看着抱着张浩然胳膊的王世豪，依旧笑的没心没肺阳光灿烂：
“哎？王世豪同学对吧？”
“你是第四小队长噻，”王世豪很惊喜，立刻星星眼的看着他，“你是大学生吗？才比我大一岁竟然是大学生了，还当了小队长，真厉害！！”
“嗨——随随便便混了混不就混成这样子了。”
张浩然随手在石磊额头上敲了一下，对同样站到面前的杨逸和王俊杰笑了笑，小虎牙露出来怎么看怎么和蔼可亲。
“有事么？”
“我和杨逸都搭王世豪同学的车回城，小队长不一起吗？”王俊杰问道。
“好啊好啊，我也去行不行？”
石磊小孩子一样的跳脚问道，被张浩然又一敲到脑门上后，阳光的小脸变成了小孩子委屈愤懑的撅嘴。
“当然好噻！”王世豪觉得和石磊非常投缘，石磊转身跑走说是问他爸，很快就颓丧着脸回来了。
他爸不许。
最后张浩然笑着在石磊头上揉了两把，石磊才破颜而笑，王俊杰王世豪和杨逸在旁边看了，忽然觉得有点别扭，石磊身量很高，和张浩然差不多，但天真的神色比起王世豪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路上杨逸拦住了一个过路军官，那人看样子也是认识杨逸的，笑着叫他“小公子”，杨逸托他给“张副官”带个口信，就说他坐同学的车回家了。
大姐王世贞他们只好自己骑车回去 ，正好空出来的自行车就让本主陈远遥骑走，陈远遥气哼哼的推车走过王俊杰身边，一脚看似不经意却重重的踩到他脚面上。
王世豪让管家老周直接做司机，张浩然坐在副驾驶上，后面就坐了他们三个少年，经过王俊杰的发威管家已经彻底失去了在王世豪面前的地位，只能唯唯诺诺的甘当司机。
路上。
“对了，杨逸啊，你那个张大哥是谁啊？”王世豪问。
“他是宋伯父的联络副官，叫张荣轩。”杨逸解释道。
“你和29军的人一定都很熟了？”王俊杰越过王世豪，捅捅杨逸的胳膊，“那个冯洪国你也认识了？”
“嗯，认识，说起来——”杨逸脸上流露出一丝尴尬，继而是自嘲的淡笑，“我们两个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相像吧？”
“嗯？你和他怎么像？他那个人一看就非常讨厌，我看那张荣轩都比冯洪国顺眼很多。”说起冯洪国，王俊杰仍然愤愤不平。
“不能那么说，冯队长是一个很——慢热的人而已，和他熟了之后你会发现他人很好。”杨逸不由得辩解了一句。
“对了，”在前座的张浩然不想他们起争执，这时插嘴道，“上午他向我们布置工作的时候，我曾听别人背地里称呼他‘大公子’，刚刚那个你托他传口信的军官，叫你‘小公子’？”
杨逸垂眸笑笑：
“都是军营里闹着玩的昵称而已。”
“为什么咧？”王世豪好奇的抱紧了杨逸的胳膊，大眼睛里闪闪的全是好奇的波光。
杨逸为难的看了正等着自己的王俊杰和王世豪一眼，不知解释起来他们是否能听得懂。
“嗯——29军是西北军，你们知道吧？”
王世豪满脑袋问号，王俊杰点点头：
“我知道，我还知道30年中原大战后西北军主帅冯玉祥将军下野，冯洪国是冯玉祥的长子。（注2）”
“哇塞，你知道的好多哎！”王世豪眼睛闪闪的又去抱王俊杰的胳膊。
“当时的报纸上都有报道，从小我爸就爱给我讲报纸，”王世豪和前座的张浩然都在看着他，这让王俊杰有些得意，“他26年就去苏联留学，当时的同学是谁？是蒋经国和廖承志！报纸上叫他们‘赤色三公子’呢！哼，三公子！不就是仗着自己的父亲权势吗？”
杨逸摇摇头，轻声道：
“冯大哥也很不容易，他前后去过苏联和日本留学，真的学了很多本事，不过他也和冯玉祥将军受了很多苦，这两年才到的29军，但现在的29军已经不是冯将军的西北军了，他真的是凭着自己的本事才当上的上校大队长。”
“那——他是前任冯玉祥的长子，你是现任宋哲元的养子，但都不是名正言顺的公子——”王世豪了然，可怜兮兮的看着杨逸，生怕让他伤心，“所以……”
杨逸笑笑：
“所以真的只是他们开玩笑的戏称嘛……”
“大公子”和“小公子”这两个戏称背后的故事呈现在他们面前，却让他们感到了淡淡的酸涩，王俊杰回想起冯洪国的脸庞，也觉得没那么可憎了。当然，日后相处起来又让他讨厌，这是后话。
“对了，浩然哥，”王世豪探出身子拍拍张浩然的肩膀。
“嗯？”张浩然好脾气的侧头等他说话。
“我看咱们这一届大部分都是中学生，你们大学生不多哎。”
“嗯，上一届主要以大学生为主，这一次大概是上面转换思路了。”
“浩然哥，你们很早就来了吗？”王俊杰问。
“我们收到的录取通知上早了半天，早上就到了。”
“对了，你们家在哪里啊？一会儿先送谁？”王世豪猛然坐直身子问。
王俊杰和杨逸都说了自己家的住址，张浩然倒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
“我住宿舍，送我回北大就好。”
“浩然哥不回家吗？”王世豪无辜的睁大眼睛问。
王俊杰没听到张浩然说话，就明白了张浩然的处境：
“一定是家里不同意吧？没事儿，浩然哥，我也是正和我爸爸冷战呢，咱们是有独立思想和追求的人，他们不理解是他们不进步，不用管他们。”
前座传来张浩然一声苦笑：
“是啊……不用管他们……”
王世豪的车先后把杨逸和张浩然都送了回去，最后王俊杰在自家杂货店前下车，王世豪扑过来，扒着车玻璃探出头，兴奋的冲他摆手，说期待正式开学那天再见。
（注1：关于29军在36年的军装到底是什么颜色，目前真的查不到什么确切的材料。这里确定灰色有两个原因，1是36年1月国民党政府颁布过《陆军制服条例》，可以看出来那会儿中央系是暗绿色，地方就是灰蓝色，当然实际情况的艰难让地方派系的军服颜色更加纷杂，这里就索性确定应该使用的灰蓝色。第二，冯玉祥时期的西北军军装可以确定是土黄色，但是30年中原大战后西北军分崩离析，31年至35年残部投靠的是东北军，那么军服的颜色极度有可能和东北军差不多，都是灰蓝色。）
（注2：注：那会儿学生和老百姓们应该还是用（民国）**年说话，不过为了读者看着方便，这里一律都用公元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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