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不言

【杨逍|黄老邪|师徒父子】同病同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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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师叔老祖

 

那并不是一声怒喝。

慢条斯理，清晰悠长，甚至话音落下后还有余韵绕梁。

但是声音里逼人的气势遮天盖地冷意刺骨。听得出说话人很生气，而这种生气，是平静海面下翻滚汹涌的暗流，似乎下一刻，就会爆出滔天巨浪，把所到之地的任何一个人卷入怒波之中，永远翻身无望。

所以话音落下，群豪僵如顽石，并非意志无法左右，而是身体因为恐惧给出了最原始的反应。冷汗自他们额角流下，腿肚子转着筋，只余下一双眼珠，骨碌碌转动着，盯着从天而降的那个人。

那人落地如鸿毛毫无声音，然而脚下的石砖却无声裂出蛛丝花纹，他的衣襟和银发无风自动，在他身形落定后仍然徐徐飘散于空中。群豪都知道这是内力充盈环绕周身的现象，但是内力掌控也需要极高的修为，他们自己之中的高手，只能做到内力陡然提起或落下，这样如云如水的自在掌控，却是他们望尘莫及的。

武林之中，他们也只在杨逍身上见过这种武“艺”的行云流水。

待发丝衣襟完全徐徐落下，群豪看清了，那是一个青衣银发的人，带着面具，负手而立，身形挺拔气质出众。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从他的银发和刚刚的声音判断，这是一个老人。

他负手环视群豪，再度冷冷的逼问一声：

“谁敢欺侮我徒儿？”

群豪面面相觑都不敢出声。

这时，那人身后的杨逍，红着眼眶，呼吸略微变得粗重，挣扎着从同僚扶持中坐出来，转作跪姿。

杨不悔急忙扶住父亲，她不解，这些年父亲仿佛看淡了世间所有的情感，喜怒总是压抑而淡漠，她却在刚刚父亲略微变得粗重的呼吸中，听出了不同于伤痛带给他的，另外的些许——可以说近乎于泪意的啜泣？

“不肖弟子……”跪下去的杨逍呼吸更为不畅，却固执的扣头下拜，杨不悔和青翼蝠王连忙左右虚扶着他，不解的看他拜下去，气力微弱，但坚持的吐着字，“不肖弟子……拜见……师父……”

那面具人负手向后扫了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伤重，就好好歇着。”

“是……”杨逍一口气喘不上来，又深吸了一口，才成功的接话道，“谨遵……谨遵师命。”

面具人一双凤目携着冷意再度扫向群雄，竟让他们参差不齐的退后一步。

灭绝此时终于解开了自己的哑穴，在静默中破口喷出：

“你是何方妖人！”

“妖人？”面具人慢条斯理的重复了一句，下一瞬，他一挥袖，众人直觉得劲风扑面，再定睛一瞧，灭绝捂着左脸颊，羞愤的瞪视着面具人，似乎是刚被——扇了一巴掌？

“现在的武林当真是一点儿规矩都不讲，”那面具人冷笑一声，“颠倒黑白血口喷人，还在这里满口的仁义道德，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猪狗成了精，除了混吃等死，就是高声聒噪。”

“妖人！”灭绝个性暴烈，愈发顶的欢畅，“血口喷人的是你！维护魔教，就是妖人！”

“我的徒儿自然不会选择魔教，”那面具人道，忽然语气又带上一丝不耐烦，“即便真选了魔教，那这魔教也就不是魔教。”

群豪听了，互看一眼，心下忍不住说——这面具怪人倒是护短的紧。

他是杨逍的师父？

“你是大魔头的师父，自然就是老魔头，”丁敏君下意识的为师父帮腔，还要再说，只觉耳边狂风刮过，两边脸颊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手上一摸，两边脸颊竟然登时肿胀起来，周围传来师妹们压低的笑声，丁敏君羞愤难当，还要再骂，但发现脸肿胀的已经说不清话了。

“真是没有礼貌，要不是看在你是小辈女子，我必要清理门户。”

群豪中爆发出一阵低微的嗡嗡声，不少聪明点的，已经抓住了“清理门户”这个词。

“阿弥陀佛，”少林空性唱了一句佛号，躬身施礼道，“这位施主，您应是杨左使的师父，不知您是否也是明教中人？”

“老夫当然不是。”

“如果不是明教中人，请施主退到一边，明教作恶多端，我等只是维持武林正义，为武林铲除邪恶，如果老施主执意要保爱徒，我等可以放过杨左使，请他随您下山。”

杨逍愤怒的皱眉，想要坐起，被面具人随手拂来的温和内力推回青翼蝠王怀内，那面具人看着空性，讥笑道：

“什么是武林正义什么是作恶多端，老夫需要你这个小秃驴来教？”

少林空性德高望重享有声望，今日第一次被叫做“小秃驴”，当即一噎，群豪中少数几个脑子不好的，也愤怒的叫起来：

“大胆，不得对少林无礼！”

“无礼？老夫根本没将少林放在眼里，何须有礼？”

这句话怼的群豪又是一愣，此刻宋远桥走出人群，对面具人抱剑一礼：

“武当宋远桥拜见老前辈。”

面具人点点头：

“你倒算是个有礼貌的。”

宋远桥继续道：

“老前辈的武功我等望尘莫及，如今再战，我等也无胜算，不知道老前辈此行何意？请老前辈示下，如果老前辈要保杨左使，我等只能放老前辈与杨左使离去，如果老前辈要保魔教，我等也只好立即离去，不再做无用之功了。”

他身后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愤怒的叫喊：

“武当难道要临阵脱逃不成？不管这人武功多高，我们一拥而上，还怕打不过他？！”

面具人盯着宋远桥，却对声音来源方向一挥衣袖，一阵飞石之声，接着聒噪的声音立刻没了。

“张三丰那个竖子小儿倒是教出了知书达理的徒弟。”

“你放肆！”七侠莫声谷登时大叫，“师尊的名讳也是容你侮辱的？！”

“侮辱？”那面具人反问道，“老夫当年叱咤武林的时候，张三丰还不知道在哪里，老夫唤他名讳一句，都是瞧得起他。”

武当众师兄弟，除了俞莲舟仍守着张无忌，其他人都冲到前面，抽出长剑围住了面具人。

“老前辈，我等师兄弟深知武功远不及你，但无法容忍你对师尊口出不逊，”宋远桥冷冷道，“今日为维护师尊战死，也是我等师兄弟的造化。”

青衣人眼扫一圈，摇摇头：

“比起王重阳的七个小牛鼻子，你们倒还有些修为，可惜心眼和全真七子一样死。”

宋远桥倒疑惑的收了剑，站直了。

王重阳的全真七子，那可是八十多年前的人物了。

“老前辈，能否以真面目示人？”宋远桥越想越觉得不可能，可是又忍不住相信自己的揣测，“如若是前辈高人，让我等得罪了去，小辈们真的万死莫赎了。”

“宋大侠，不要听这个妖人妖言惑众！”眼看众人的战意越说越弱，灭绝发急，再度叫道，“武林之中还有人能高过张真人，他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哦？”面具人对她歪歪头，似乎心情忽然变好了，声音也缓下来，似是带着笑意：

“我们是妖人，你们是正道？老夫听说你们武林正道最是讲究论资排辈等级有序，那老夫倒想知道，如果是你们冒犯了本门前辈，对他出言侮辱甚至武力挑衅，该当怎样？”

“妖人！我不会上你的语言圈套！”灭绝一扭头不搭理。

“嗯？”面具人笼在衣袖中的手缓然反转，一颗石子飞入灭绝肩胛，她倒更犯了拗气，死咬着嘴唇任一丝血线从嘴角落下，硬是没出声。

“前辈，我们自然要诚心悔过，”周芷若看到恩师受伤，生怕面具人再出手，心疼之下立刻接话道，“本门先辈若肯原谅，我们当然诚心侍奉，若不原谅，被先辈清理门户，也甘心情愿。”

“那好。”面具人忽然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岁月侵染却仍然英俊的惊心动魄的脸庞，他竟然在微笑，眼里满是戏谑，他侧身让出杨逍，“此人是你们创派师祖的师叔，论辈分，你应该叫他一声师叔老祖，你道号灭绝？那灭绝 ，还不过来向你的师叔老祖请罪？”

灭绝第一时间喊“胡言乱语”，然而其他人，除了杨逍之外，都沉入潮水涌来般的震惊之中。

——峨眉派的创派师祖是郭襄女侠，郭襄是郭靖黄蓉的女儿，此人说是杨逍的师父，又说杨逍是郭襄的师叔，难道此人是郭靖黄蓉的师父？那不是东邪，就是北丐了。

可是——怎么可能？

他们二人活到现在，也将近200岁了吧？

杨逍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面具人的真实面庞，看了一会儿，忽然勾起嘴角，虽然只能发气声，可气声竟然带上了让明教众人久违的轻松和幼稚：

“师父，您真是越来越年轻了……”

他轻声叹道。

那人转过身，俯身下来，伸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

“你小子可是越来越半死不活了。”

杨逍垂眸淡笑，刚才那个脑瓜崩可把杨不悔吓得半死。

宋远桥见师徒二人的互动是真情流露，而青衣人的武功已入化境，面色完全看不出年纪，又加上想到青衣人完全没必要冒充一个根本说不过去的人物，唯一的可能就是——

杨逍那一手弹指的功夫，那一身飘逸洒脱的招式，如今的各门各派的确都不再有了。

“您莫非不是——东邪黄药师 ？”

宋远桥颤抖着声音问。

青衣人直起身斜眼看他：

“如今的武林里倒是还有脑子的，好了。老夫说够话了，我徒儿还要医治，你们是自行退去？还是要老夫把你们打下去？老夫心狠手辣，可不像我这个傻徒弟。”

“东邪若在世都快200岁了，怎么可能！”灭绝瞪大眼睛仍是喊叫。

“老夫还活不过张三丰那个竖子小儿？怎么——”黄药师面色变了，玉箫从衣袖中滑到手上，“张无忌那个娃娃一心让你们双方安全，老夫怜他一番苦功，白与你们废话了这么久，再纠缠下去老夫就不再客气。”

最后两个字是伴随着他鼓动的衣袖和总坛西侧的石质烛台的爆炸落下的，他的手掌改成外推，烛台破碎的石块就铺天盖地般飞向群豪，众人肩腿纷纷被打穿，稍有功力的也狼狈躲避，眼见此人实在武功深不可测，只好逃也一般的退去，连场面话也没再顾得上说。

确认六大派都已离开后，杨逍苦撑的一口气终于卸了。他也十年来第一次，放任疼痛和黑暗侵蚀自己。

因为师父在。

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