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不言

【改编?/原创?/致敬?/非神剧】宋岳霖敢死队(上部)第八章 下篇3

惠中饭店二楼的是餐厅,清一色的高级包厢,不知是稻垣做了手脚还是酒店为了防止节外生枝,该是用餐的时间二楼却一个人都没有。

酒店经理候在楼梯口,宋岳霖一行出现后他亲自引着他们来到包间“听水阁”外,经理帮他们推开门,宋岳霖带人走了进去。

门几乎是飞快但无声的在身后关上了,仿佛里面是一个无间地狱,但实际上里面无论装潢还是布置都显得十分清雅又贵气,除了传统的中式风格外,正对着门的那面墙安装了一个十分精巧的水车,水流被输送到顶端横放的竹筒内,又从孔眼淋漓洒下,水声淅沥,若六月江南缓雨飘摇的竹林水涧,整间房着实当得起听水二字。

只不过是其中的人才是让人惧怕的所在。

稻垣是一个灰发白须的矮个子老头,敦实的像块树桩,虽然年纪将近60但依然显得浑身是劲,一字胡修剪的整齐又精神,大大的鼻头红红的脸颊,但一双眼睛却像鹰一般锐利,正死死的盯在宋岳霖身上。

宋岳霖插起裤兜微微冷笑,不迈步也不回应。

沉默的对峙进行了几秒,还是稻垣身后的何老板见状,清了清嗓子,小心的赔笑着开了口:

“那个……将……将军,这位是上海来的杜公子……杜公子,这是……这是稻垣将军。”

宋岳霖依旧冷笑,不过微微眯了眼。

终于,原本坐着的稻垣慢慢站起身,略一点头,说出一句日语。

宋岳霖慢悠悠的说:

“我听不懂日本话。”

稻垣示意身边的一个高个子眼镜,那人于是扶扶眼镜,用略带口音的中国话说道:

“将军向您问好。”

稻垣又说了一句日语。

高个子继续翻译:

“也向杜先生问好。”

“好,都好。”宋岳霖自然听得懂,不过除了扮演身份的需要,他也乐得看日本人多动动嘴操劳操劳,说着迈步走到稻垣对面的太师椅前,解开西装扣潇洒的一撩衣襟,四平八稳的坐下,翘起二郎腿,“不知将军有和见教?”

高个子又是一番翻译,然后稻垣再次对他低声说出一段日语。

“将军说,听闻公子手上有一幅南宋马原的《踏歌游春图》带来北京请专家鉴定,凑巧的是,将军也是古中国画的爱好者,在北京的古玩界认识不少专家,所以今天就特意带了顶级的鉴赏大家吴长峰吴先生和何书垣何老板,来为杜公子鉴定。”

“不用将军麻烦,”宋岳霖笑道,“我义父在北京也有不少朋友,画已经鉴定过了,是真迹。剩下的两天我只不过是想趁着来到北京的机会,体会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而已,到了返程时间自然要回去了。”

稻垣的白眉毛狠狠一挑,盯了宋岳霖一会儿,但后者只是垂着眼睛悠然的品茶并不理他,见状稻垣只好又说了几句日语。

“将军说,既然是真品,不知道杜公子可否让他品鉴一下?相信两位支那专家也很期待,毕竟见到真品的机会少之又少。”

“这个用得着吗?”宋岳霖挑眼看向稻垣,“不是说将军也收藏着一幅高仿吗?既然是高仿,拿给他们鉴赏也是一样的。”

稻垣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脸色也更加阴沉了,语速飞快的日语过后,翻译的腔调也变得恼怒起来:

“杜公子言之尚早吧?您这副不一定是真品,如果那么自信,为什么不拿出来,现场让两位专家鉴定一下呢?中国俗语说——真金不怕火炼啊。”

“呵?”宋岳霖嗤笑一声,“真金不怕火炼将军都知道?——好,我自然是不怕,那公平交易,将军是不是也拿出您那幅让我见识见识?”

稻垣盯着宋岳霖的目光逐渐转凶,然后猛地横向一边的何书垣和另一个满脸颓丧的长袍马褂。

那个身穿长袍马褂的老者已经年过古稀,看起来像是一个业界权威,见那个翻译抱出画匣,他摇摇头,叹了口气,摸出一幅老花镜,拿出一个锦缎的布包,一边解开一边走到长桌后。

宋岳霖向王爷示意,王爷于是也把那副高仿拿出来并列摆到长桌上。

那老者用的是一套非常精细的木质工具,弯着腰在非常近距离的在两幅画上面来来回回,一会儿用小刷子扫扫一会儿用小镊子挑挑,何老板站在他旁边算是递工具打下手,只是一双眼睛惶恐的在将军和宋岳霖两拨人上乱转。将军和随从的手下眼睛都是眨也不眨的盯着老者的动作,宋岳霖则无所谓的低头品茶,他身后扮演打手的门神和十三目不斜视,只有王爷平淡的注视着整个过程。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老者中间休息了三四次,最后他终于颤悠悠的直起腰,吐出一口气,慢慢的擦了把汗,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说道:

“将军这幅是真的。”

一直悬着心的稻垣终于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下意识的也长出了一口气,气刚出完,就听见对面传来无所谓的哼声:

“恭喜啊。看将军这一头汗。”

翻译怒视着宋岳霖把这句话翻译过去。

果不其然看到稻垣也开始怒视,宋岳霖优雅的一摊手:

“我的意思是,将军太过担心了。其实谁都清楚,您自己应该也能意识的到,您是将军,是北平的土地公太上皇,您想听到什么答案,不就能听到什么答案吗?”

老头子拍案而起,指着宋岳霖吐出一连串语速飞快的日语。

“你这是在说什么!杜公子!你是输不起吗?!”

宋岳霖慵懒的笑笑:

“世勋一开始也没想着要和将军您比什么,是您主动找上来的,不是吗?再说了,将军您自己虽然被这位何老板哄了这么多天,但您应该也能意识的到吧?何老板,包括您治下北京的随便一个人,不都是只说您想听到的,做您想达成的吗,谁会傻到愿意触怒您?将军熟悉中国典故,那赠您几个字——掩耳盗铃罢了。”

翻译怒视的同时也慢慢浮上一丝恍然的神色,他盯着宋岳霖把这段话翻译给稻垣,果然稻垣也想到了什么,转了眼珠,死死的盯住何老板和吴老先生。

“冤枉,将军。”何老板哆哆嗦嗦扶着桌子差点跪下去,吴老先生连忙摆手,着急的道,“您这副的确是真画,不信您可以自己来看。”

稻垣又侧头盯了宋岳霖一眼,然后几步冲到桌边,这次自己用十分笨拙的中国话问道:

“怎么!验证!”

“您看,虽然这幅高仿的熏旧、压平、矾水等等做的非常的到位,不过还是有很多破绽,”切回熟悉的领域,吴老先生的惊吓稍稍平复,话也多了起来,“但是最明显的区分就是纸张,稻垣将军,宋代的纸用水洇湿一下,挑刮起来看,纸面会有长绒,无论怎样破碎都可装裱,但是宋代之后的纸绝对不会这样。另外还有墨迹,唐宋的作品,墨迹之内会有一层霉苔,似隐似现,剥刮……”他摇头晃脑的还要解释,被不耐烦的稻垣一把推开,稻垣抓起他遗留在桌子上的小镊子小刷子,愣了两秒不会用,扔开,又怔了一秒,干脆直接弯下腰,用指头沾了沾唾沫,找了一个角落点上去。

点点刮刮,自己又不放心的几乎蹭上去辨认了好久,看的一旁的吴长峰老先生一副“暴殄天物”的心痛表情。最后稻垣直起腰长舒一口气,看向走过来的宋岳霖,咧开嘴露出阴沉沉的笑容。

“现在还为时尚早吧?”宋岳霖仍是不屑的撇撇嘴,“我的画肯定也是。”

“这个……杜公子……”吴老先生凑近一步准备解释,又被稻垣一把推开,稻垣直接平移到宋岳霖的高仿上面,依样画葫芦,用手指沾唾沫刮刮擦擦,凑得更近去辨认,片刻后,他猛地直起腰,眼睛闪闪的瞪着宋岳霖,露出快意的笑,大叫道:

“纸!不一样!我的!真的!宋代!”

看到一直胸有成竹鼻子翘上天的“杜公子”变了脸色,稻垣舒爽的简直感觉自己要飞起,亲手卷了画轴,心里琢磨着一会儿一定要带着松本——今晚翻译他出力不少——去哪个居酒屋喝几杯。

那个杜公子向吴老先生又确认了一遍,脸色终于灰败下来,稻垣见状哈哈大笑,偏头对翻译说了几句话,翻译扶扶眼镜,也面带笑容:

“杜公子,将军说,今后的两天如果您还有兴趣在北京游览,他可以派人安排,一定让杜公子兴尽而返。”

宋岳霖指示王爷收起画,自己铁青着脸对稻垣咬出几个字:

“多谢,不必。”

稻垣继续哈哈大笑,脚下生风的带着翻译离开,把何老板和吴老先生直接扔下了。

宋岳霖转向何老板:

“以后让我知道你在北京或是上海出现,下场是什么你知道吧?”

宋岳霖说这话的时候,王爷已经抱着画匣快步走到窗口,打开窗探出半个身子去。

何老板哆嗦着猛点头。

“滚!”

何老板脚下打滑差点摔倒,扶上桌子站直了,然后跑出房间。

宋岳霖本想出声安慰老爷子几句,没想到吴老先生回神后马上紧跟着何老板也跑了,70多岁的人脚步前所未有的利索。

剩下的几人无奈的对视一眼,然后宋岳霖看看表:

“行了,杜公子输不起决心黑吃黑了!”

门神和十三立刻奔出房间追了出去。

王爷手上的画匣已经消失了踪影,他走到宋岳霖身边,悠然笑道:

“你就不怕将军秋后算账?”

宋岳霖看回去,无辜的道:

“将军又没来过,今天晚上杜公子想黑吃黑的只是一个普通客人罢了。他要秋后算账,明面上也没有理由啊。”

这时楼下传来枪声,紧接着就是人群惊慌失措的混乱声音,这些声音传到二楼,倒衬得二楼更加安静。

两人并肩站在窗前,皆忽略楼下的混乱,放眼看向远方。

“北平的夜晚真静啊。”王爷感叹。

“我倒从没想到,”军官轻笑一声,“一个豪放粗犷的北方古都竟然骨子里比上海还要安宁祥和。”

这时视野里升起一张小贼的脸。

他莫名其妙的看着两个人脸上的笑容,在宋岳霖打开窗户后爬进来。

“头儿,得手了。”小贼把画匣递过去:“现在最熟练的就属趁乱掉包了。”

宋岳霖第一时间接过打开,看着自然而然站过去的王爷,小贼抽抽鼻子,委屈的告状:

“头儿,下回让王爷扔准点儿行吗?都砸到我脑袋了,现在还疼。”

宋岳霖在画轴边缘摸索着,随口敷衍了一声“知道了”。

“胶卷!”紧接着他发出惊喜的低呼,小贼翻了个白眼,心知果然这次又没听进去。

收拾好画轴,很快十三和门神也回来了。

“头儿,情报到手了?”门神一进门就问。

“对。”

“那太好了,咱们连夜颠儿吧。”

军官和王爷对视一眼,王爷奇怪的问:

“为什么?稻垣即便想报复,他也不可能很快找到理由,毕竟画没丢,他也肯定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今天晚上来过这里——我们的时间很充裕。”

“不是。”门神一眼横向十三,“这小子一枪把人家大堂里的大吊灯打下来了,乱倒是乱了,可是那吊灯肯定值老钱了,咱们绝对不够赔。”

十三怒道:

“你还会倒打一耙,分明制造混乱就行,你却把人家的大花瓶都推到了。”

宋岳霖想起大堂里那两个一人多高的大花瓶,嘴角抽动了一下。

忍不住深深叹息,他抹了把脸:

“那就颠儿吧。”

但他们回房没几分钟酒店经理就苦着脸敲开了他们的房门,宋岳霖把重庆带来的资金和从小贼那儿搜出来的外快都赔了过去仍然不够,无奈之下他只得板起“杜世勋”的脸,写了个条子让酒店经理直接派人到上海找他义父要就是了。

酒店经理自然不敢真跑到上海招惹那位杜先生,好在宋岳霖赔的基本也到了十之八九,只好哭丧着脸下楼,不多时就碰到杜公子一行人退房,他忙不迭的亲自跑前跑后办手续,巴不得赶紧把这尊煞神远远送走。

门口看热闹的人群在里面乱起来时也早已一哄而散,一行人开着来时的汽车,先去了琉璃厂。

军官这回干脆带着手下翻墙进了清客斋。

睡梦中惊醒的冯清和以为这是一帮入室强盗,吓得不轻。

“冯老板,别怕。”王爷出面安抚。

“你不是……尹爷?”

“我是执行任务的国军特工,”王爷柔声道,“总之任务结束了,我们顺道帮您把画拿了回来,这次您一定要收好,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拿出来,别再被日本人抢走了。”

冯清和展开画,接着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

发着楞,见那几个人在一个年轻人的招呼下要离开,他连忙叫道:

“请等等!”

奔过去,由“尹世炜”和其他人的神态,冯清和能看出那个年轻人才是头儿:

“长官,这幅画能不能拜托你们带走?”

那名年轻人露出疑惑的表情,严肃的脸此时也变得柔和下来:

“冯老板,这应该是您私人的珍藏吧?”

冯清和摇摇头,苦笑道:

“这个世道,干我们这行,要守着这些东西不容易。当初博物院迁走的时候,我曾经动过把这些玩意儿捐出去的念头,毕竟以前买来卖去都是在咱们中国人手中流动。可是现在——我那些珍藏已经被日本人抢去不少了,少了进项心疼是真,可是也真的为这些玩意儿将要流落异乡心疼。当初一念之差没有捐,现在每每想起都要后悔。我已经没什么值钱的了,这幅画是仅剩的宝了。长官您要是能帮忙带走,我谢谢您!也算我对得起祖宗。”

那名年轻人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双手接画:

“冯老板,我代表国家和民族谢谢你。”

冯清和拱手鞠躬下去:

“该是我谢谢各位长官了。”

这时冯清和卧室里的自鸣钟忽然敲响了。

静默之中,几人回头望去。

“12点了。”小贼忽然说,“大伙儿,新年快乐。”

门神一把拍上去。

“行了,说了别跟老外学那些洋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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